一

很多年前，刚刚到国外时，我在香港出版的一本杂志上读到一位美籍华人写的回乡记。文章记述了他1982年回河南老家探亲的事情。作者好像是一位跟随国民党军队去了台湾，后来经商移民去了美国。中美关系冰溶后，回国探亲。

文章写道，他乘坐的面包车里还有河南省政府外事办的几个工作人员。那个时代，美国来的人，不是单独一个人要去哪就可以去哪的。政府要派人跟你一起，类似现在的朝鲜。离开郑州，眼前是一片平坦无垠的大平原。远近点缀着大小村落。路边不时看到绿树掩盖的村庄，农家房屋几乎都是土黄色的泥巴墙茅草顶。路上除了偶然遇到拉货的解放牌卡车香港留学中介 莆田，当今中国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水平？，几乎见不到什么车。

面包车在公路的一个岔道上停住，他被告知，离村已经不远，但进村的路太窄，车开不进去，要步行。他们到了村口，大队书记等几个当地的头面人物已经在等着，他们的身后是一群衣着褴褛的儿童和老人。他们像看看珍奇动物一样看着远道而来的人，脸上都挂着极度兴奋的笑容。

这位美籍华人到了自己的老宅。离别三十年，老宅还在，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。土墙，麦秸的屋顶。唯一的变化是比起他走的时候，更加破旧。父母早已去世，村里唯一的一位亲人是他的堂哥。他去了堂哥家，进了屋，光线昏暗，土墙，土地，还有墙角的土堆的锅灶。屋里散发着农药的味道。唯一的一个件家具是一条八仙桌。除了一些农具和一些乱七八糟叫不出名字的杂物以外，其他几乎一无所有。

堂哥见到他，激动的说不出话。然后转身抱出一个瓦罐，用枯槁的手哆哆嗦嗦地从里面拿出几个鸡蛋，说要煎荷包蛋给他吃……

他哭了。不仅仅是久别重逢的激动，更多的是心酸。

二

90年代初，有一位叫俞洪敏的年轻人，在北京的美国大使馆附近借了学校的教室，开夜间英语补习班，一边顺便做留学中介。补习班就是新东方的前身。

他说当时很多人来找他做出国咨询，应接不暇。他们的要求干净利索：俞老师，把我弄出去。去哪里都可以，只要能离开中国。

问，去非洲呢?

答：无所谓。

就我而言，在县城里长大，父母亲都是中层干部，那个时代，算是条件好的。结果他们唯一的私人财产，恐怕仅仅就是我们这几个孩子吧。那个时代，就是想贪污受贿，也都无处去弄。

记得有一次有人问我，你家，有几件超过单价超过200元人民币的财产？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，被问了之后，认真地把家里的东西数了一下，柜子，厨子，缝纫机，收音机，真的，没有一件超过200元。住的房子应该值，但房子是公家的，不是我家的。而超过200元的唯一财产，还是之后多少年买的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。听父亲说，钱不够，跟别人借了一半，别人也没有那么多，还是同时跟几个人借的。

不用去嘲笑中国人穷，也不用指责要出国的人贱。人有追求好生活的欲望和权利，那个时代的中国，实在穷。99%的中国人，几乎赤贫。如果有机会，为什么不出去？有能力，为什么不去美帝？

很多中国人叫美国为美帝。实际上以改革开放为分界线，前后的意思完全不一样。前期的美帝，是美帝国主义，那是被洗脑后的莫名其妙的敌视和仇恨。之后，国门打开，中国人开始逐渐知道外面的世界。其后的美帝变味了。这个帝，是凯撒大帝的帝，三皇五帝的帝。饱含着向往和羡慕。

而且很多中国人知道了，美帝的牛，不是一天两天的，从十九世纪一直到现在，已经牛了一百多年。

当时的电视，电影，报纸，杂志对国外的报道，虽然都是经过精心裁剪的，但再遮遮掩掩，多少还会露出一些真容。一家一辆小汽车，宽阔的高速公路，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，流光溢彩的城市，璀璨斑斓的夜景，等等等等，让中国人热血沸腾，无限向往。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，都有一个固定观念，西方发达国家，是一个应用尽有的极乐世界，而美帝是其代表。

不是中国人媚外和崇洋，因为中国实在太穷了。当时国内宣传有个口头禅，叫人口多，底子薄。言下之意，实在没有办法，我们活该！但老百姓不管这些，他们只看到西方人开小汽车，而中国人只能骑自行车。不崇洋崇什么？

刚才我查了一下数据，我出国的1990年，中国的人均GDP是300美元多一点。而美帝则是23000.几乎是中国的80倍。

三

人本身不会贱，但贫穷会使人贱。

在国外的华人都知道香港留学中介 莆田，从90年代开始，一直到2005年，前后持续了差不多十几二十年，这段时期沿海地区中国人偷渡国外非常猖獗。浙江青田人偷渡去欧洲；福建人偷渡去日本，美国。他们群里有这样一句顺口溜：美国怕长乐，日本怕福清，欧洲怕青田。长乐和福清是福州市的下属县，因为历史上就有出洋谋生的习惯，当地人只要有机会，一定要出国打工赚钱。

但那个时代，别说福建乡下人，就是生活在北京上海大城市的人，出国也是一件高不可攀的奢侈品。

当时中国有句话，有条件要上；没有条件，创造条件也要上。福建人浙江人就是这句口号的忠实实践者。没有护照，没有签证，都不是问题。世世代代在海上捕鱼，我们有船，虽然是渔船，但去日本绝对没有问题。因为有北上的太平洋暖流（黑潮），赶得巧，不用开动柴油机，一天一夜就可以漂到日本九州。美国稍微远一点，那也不是问题，可以先去公海，再换乘大的远洋船，烟花三月下西洋。

偷渡目的只有一个：挣钱。

跟我在一起打工的福建莆田人，有天他告诉我说，他家来14个人。都是偷渡来日本的。他住的地方我去过，才二十几个平方，怎么能住14个人？不用担心，他们有办法。

按照上下班时间安排，四五个人一个轮换，三班倒睡觉。时间只能有8个小时，8个小时到了，立马走人，换另外一拨人洗澡睡觉，依此类推。实在安排不过来怎么办，这也难不倒他们，去电车上睡。东京有一条轻轨叫山手线，在东京市内绕圈，没有终点起点，不会到站了被撵下车。车上都是空调，冬暖夏凉，在电车上可以睡个够。

有一个不易启口的事情：人在国外呆久了，会产生一种对国内人和事的鄙视和看不起，或者说一种优越感。

我也思考过，海外华人会有这样的一种心态。实际上原因很简单，中国很穷很落后。自己在国外，而且在发达国家。收入不错，环境也好，想想国内的这样那样QS100名校留学，是人，都会有这样的感觉。因为很多人对国内的印象，都在离开的那一刻起，被定格了。

我可以肯定，几乎所有出国的中国人都有这样的心态，包括港台澳的华人。区别的只是程度不同，表现方式不一。有的重度，有的轻微。有的人露骨，有的含蓄。

四

时间到了2010年，我出差去洛杉矶。

在一家中餐馆吃饭，邻桌坐了三位20岁左右的东方人。看穿衣开始我以为是日本人。为什么要看穿衣呢，那也是基于这么多年经验。在我印象中，国内人的着装，还是有其特点的。比如男人，T恤衫下面一般会穿带烫缝的西裤，而且多半会配一双休闲皮鞋。脚上穿着白袜子。一看到男人穿白袜子，基本上断定是中国人。

结果听他们在说中文，我就顺便跟他们攀谈起来。

他们来自上海，留学生，到美国一年时间不到。我问他们对美国的感觉如何。原以为他们肯定会大夸特夸美帝如何如何好，结果从他们嘴脸出来的话令我吃惊：

要不是看在老妈老爸的面子上，我明天就想回上海。

你们觉得美国不好？

一个瘦削的抬眼看看窗外，淡淡地道：哪里好？就是一个大农村。什么都没有。

旁边的一位立马补了一句，连人都看不到。只有车。没吃的，没玩的，这里什么都没有。上海比这里好一百倍！

从他们的表情里，可以断定，他们说的是真心话。

我愕然。吃惊的同时，突然意识到，对中国，我已经陌生了。

我出身在皖东一个县城里。这是一座美丽安详的小城。江水如歌，汨汨从城边流过。

实际上出国这么多年，我几乎每年都要回国回老家过年。或许是赶在过年时期，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半醉半醒的状态，根本没有时间，也没有特地去留意这里发生的变化。也就是从那一次起，我开始去留心去观察。一旦仔细观察，才发现，小城真的变了。街上小汽车多了，而且越来越多。市容比之前也整洁了很多。县城像摊大饼一样，扩张了不知多少倍。没有人带着的话，我绝对找不回家。新建了很多小区，问问售楼小姐，房价贵的吓我一跳。最高峰的时候，一平方已经一万人民币。记得05年我去北京，也曾经关心过北京的房价，我清楚的记得，当时亦庄的房价才五千多。

县城里，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汽车。可能是因为停车位不太紧张，有的家庭甚至有几个成人就有几部车。

大家都搬进了新建的小区，小区环境说不上太好，但有花有草，也还说的过去。如果进了人家，就会发现，家里更好。每个人家住宅面积都很大，一般差不多有130-150平。中国人喜欢在装修上花钱，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，但整体印象很好。感觉比东京的一般人家，好像差不到哪里去。有些方面说不定更好。

关于吃，更不用说了。天底下没有比中国人会吃的了。一般的家庭，花样多，吃的好。如果是到饭店去聚餐，餐桌跟动物园一样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。比起国外餐桌，也不知豪华多少个数量级。

欧洲人普通的餐桌

中国人普通的餐桌，感觉出差距吗？

小城的人，也有怨气。抱怨物价高，抱怨自己工资低。但据一位在银行工作的同学告诉我，除了极个别的，我们这里的一般家庭，一般都能有十几万到几十万的存款。

已经退休的人，每月的退休金总有3000-5000元。孩子大了，成家立业，一般不住在一起。夫妻两人，生活非常好。这样的退休金水平，已经与发达国家水平相差不大。考虑到物价水准，喝点小酒，抽口小烟，时不时出门旅游一趟，实际生活水平，说不定比国外同样条件的还要好。

至于上班人的工资收入，县城里一般的工薪阶层，4000-8000的水平。直接换算成美元，800-1200美元。如果考虑到实际的物价水平，应该是国外4000-8000美元收入的生活水准吧。

至于大城市，这几年的工资水平上涨更快。上海北京的一线城市，月收入一两万的，比比皆是。直接换算成美元，也不会比发达国家差多少了。

五

那年我到东京时，正好是日本泡沫经济的最疯狂时期。东京的房价物价都是世界第一。那个时代的中国，还没有商品房的概念。现在，北上广深的房价早就超过东京。特别是北京，平均房价几乎是东京的2-3倍。

说泡沫也好，说虚幻也罢，买房子必须拿钱出来，真金白银。就是贷款，银行也要考虑贷款者的还款能力。这么高的房价，只能说明，中国人普遍有钱了。

前几年日本有一个流行语，叫爆买。专指中国游客购物疯狂。实际上全世界主要景点，主要购物中心，放眼望去，几乎清一色的中国人。甚至赌场。从澳门到拉斯维加斯，哪里不是一片东方人的脸？

我也读过一些大V的文章，分析中国人为什么去国外爆买，什么国内世界名牌价格高，国内的东西品质不好，等等。我只想说，你说的都对，也的确是这样。但最最重要的，还是因为中国人全体有钱了。没有钱，拿什么买？

两年前，我去欧洲出差，从上海转机。德国，瑞士，法国，意大利转了一圈。回到上海时突然感觉，上海真方便，真安全，真漂亮，上海真好！

我开始坚信，当下的国内，已经比肩欧洲了。

今年二月，正当中国举国抗疫时，大洋彼岸美国的一家叫U.S.News的杂志，例行发布了2020年世界最佳国度排名表（Best 2020）。这一家杂志每一年都会给世界主要国家做一个排名。该排名的衡量指标，不仅包含人均GDP，还有国家实力，居民生活水平，还包括旅游吸引力、商业友好度、文化影响力、现代化程度、创业精神、历史遗产等等

美帝排第七，中国第十五。这个排行榜里有好几个细分项目，比起高大上的国家实力（Power）等，我更关心的是其中的生活质量（ of life）排名。在生活质量排名中，中国人的生活质量排名全世界第十九，而美帝排名第十二。中美还是有差距，但差距已经缩小了很多很多。特别是考虑到中美人口基数的差别，就整体而言，说不定中国已经在美国之上了。

简单地说，世界上有二百多个国家，中国人的生活质量排名第十九，属于百分之十最好的国家之一。

大河有水，不代表小河丰满；小河有水，大河一定会流水洋洋。

行文至此，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美国要对中国打压的另一个原因了。